武俠小說鑄劍
❶ 魯迅的《鑄劍怎麼理解深層意思
《鑄劍》似乎傾注了魯迅先生極大的心血,最終也不辜期望成為先生探尋人類靈魂、反思人性、守望孤獨的代表之作,其極具先鋒的藝術內涵仍恩澤此後的眾多作家.
簡單的子為父復仇的故事隨著「黑的人」的出現逐步步入復雜的旋渦中.魯迅花大筆墨寫了眉間尺的優柔寡斷,這就決定了復仇於他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務,在現實世界的這種兩難境地與復仇命運的必然性里,就決定了宴之敖出場的順理成章,他的種種神秘性,把人引入另一種復仇的境地,即指向全人類生命個體的靈魂深處的自我復仇.再來看看楚王,殘忍、無道的代表
❷ 魯迅的短篇小說《鑄劍》想要表達什麼意思
從復仇到虛無,魯迅先生揭示了整個人類靈魂的存在狀態,具有深刻的內涵與哲理,這種對人性的孤獨者的守望,恰似黑暗裡的一首舞曲,在痛苦中將藝術留給後人。
《鑄劍》這一小說通過對傳統故事題材的改編,塑造了現代化的復仇者形象。與此同時,受作者文學思想和創作風格的影響,魯迅先生也不自覺地解構了眉間尺這一少年復仇者形,使其淪為一個"看"與"被看"的可悲又可憐的人物。
《鑄劍》寫於1926年底,是魯迅在經歷了「女師大學潮」和「三.一八慘案」之後,離京南下,在廈門和廣州時寫的。作品對復仇精神的描寫,是緊緊聯系著現實斗爭的,在女師大事件、五卅慘案、三.一八慘案中,魯迅目睹了封建軍閥和帝國主義的兇殘和暴虐,激起了極大的憤怒,認為應該「抽刃而起,以血償血」,這種精神就體現在了作品中。
現實的嚴酷也促使了魯迅思想的發展,在堅持文化戰斗的同時,他深深認識到暴力革命的必要性。魯迅在1925年跟許廣平的通信第十封裡面就這樣說過:「改革最快的還是火與劍。」很顯然《鑄劍》這篇小說在古代傳說中注入了鮮明的時代精神。
❸ 武俠小說中最常見的上古八荒名劍
在武俠小說中常常會有著一些上古打造的絕世名劍,而這些劍實際是在真實歷史中存在的,在中國古代也留下了這些劍的故事以及威名。
那麼,本期古代十大名劍了解上古八荒名劍。
巨闕劍
巨闕是古代名劍,相傳為春秋時期鑄劍名師歐冶子所鑄,巨闕鈍而厚重。闕:通「缺」,意為殘缺。但其堅硬無比,故號「天下至尊」,其他寶劍不敢與之爭鋒。
傳說〔巨闕劍〕初成時,越王勾踐坐於露台之上,忽見宮中有一馬車失控,橫沖直奔,驚嚇了宮中伺養的白鹿。於是越王勾踐拔出歐冶子剛鑄成之劍,指向暴走中的馬車,欲命勇士上前制止。但卻在這拔劍一指之時,手中之劍的劍氣卻將馬車砍為兩節。當拋上了半空的車廂,墜落在地上時,越王勾踐才發覺手中寶劍的劍氣已砍斷了馬車。
於是越王勾踐又命人取來一個大鐵鍋,用此劍一刺,便將鐵鍋刺出了一個碗大缺口。這一劍毫不費力,就好像切米糕一樣輕松容易。因此越王勾踐便將此劍命名為巨闕。不折不扣的大劍。揮之,則劍氣縱橫。而巨闕劍,能「穿銅釜,絕鐵礪,胥中決如粢米,故曰巨闕」。
春秋時期,越國有一位著名的鑄劍大師叫歐冶子,他平生鑄了五把寶劍,三長兩短五把劍全都鋒利無比。歷史上有專諸刺殺吳王僚(吳王僚,姬姓名僚。而非姓王名僚)的故事,說的是劍客專諸,受吳公子光收買,要刺殺吳王僚。僚愛吃烤魚,專諸就假扮廚師,手托魚盤,魚肚子里就暗藏利刃,趁機刺殺了僚。那把鋒利的短劍就被後人稱作魚腸劍,三長兩短則成了意外災禍的代名詞。傳說秦始皇的配劍是巨闕,並以此劍斬殺荊軻。
衍生:
《三俠五義》中展昭的佩劍,後與人以湛盧相換。《探虛陵》中主人公之一洛神的佩劍,在《探虛陵現代篇》中被師清漪以高價拍得送還。在此時兩人感情明確,是重要的道具。上有銘文為「闕者,以成器」。在洛神的口中是她的兩件珍寶之一。
❹ 鑄劍的小說原文
眉間尺剛和他的母親睡下,老鼠便出來咬鍋蓋,使他聽得發煩。他輕輕地叱了幾聲,最初還有些效驗,後來是簡直不理他了,格支格支地徑自咬。他又不敢大聲趕,怕驚醒了白天做得勞乏,晚上一躺就睡著了的母親。
許多時光之後,平靜了;他也想睡去。忽然,撲通一聲,驚得他又睜開眼。同時聽到沙沙地響,是爪子抓著瓦器的聲音。
「好!該死!」他想著,心裡非常高興,一面就輕輕地坐起來。
他跨下床,借著月光走向門背後,摸到鑽火傢伙,點上松明,向水瓮里一照。果然,一匹很大的老鼠落在那裡面了;但是,存水已經不多,爬不出來,只沿著水瓮內壁,抓著,團團地轉圈子。
「活該!」他一想到夜夜咬傢具,鬧得他不能安穩睡覺的便是它們,很覺得暢快。他將松明插在土牆的小孔里,賞玩著;然而那圓睜的小眼睛,又使他發生了憎恨,伸手抽出一根蘆柴,將它直按到水底去。過了一會,才放手,那老鼠也隨著浮了上來,還是抓著瓮壁轉圈子。只是抓勁已經沒有先前似的有力,眼睛也淹在水裡面,單露出一點尖尖的通紅的小鼻子,咻咻地急促地喘氣。
他近來很有點不大喜歡紅鼻子的人。但這回見了這尖尖的小紅鼻子,卻忽然覺得它可憐了,就又用那蘆柴,伸到它的肚下去,老鼠抓著,歇了一回力,便沿著蘆干爬了上來。待到他看見全身,——濕淋淋的黑毛,大的肚子,蚯蚓隨的尾巴,——便又覺得可恨可憎得很,慌忙將蘆柴一抖,撲通一聲,老鼠又落在水瓮里,他接著就用蘆柴在它頭上搗了幾下,叫它趕快沉下去。
換了六回松明之後,那老鼠已經不能動彈,不過沉浮在水中間,有時還向水面微微一跳。眉間尺又覺得很可憐,隨即折斷蘆柴,好容易將它夾了出來,放在地面上。老鼠先是絲毫不動,後來才有一點呼吸;又許多時,四隻腳運動了,一翻身,似乎要站起來逃走。這使眉間尺大吃一驚,不覺提起左腳,一腳踏下去。只聽得吱的一聲,他蹲下去仔細看時,只見口角上微有鮮血,大概是死掉了。
他又覺得很可憐,彷彿自己作了大惡似的,非常難受。他蹲著,呆看著,站不起來。
「尺兒,你在做什麼?」他的母親已經醒來了,在床上問。
「老鼠……。」他慌忙站起,回轉身去,卻只答了兩個字。
「是的,老鼠。這我知道。可是你在做什麼?殺它呢,還是在救它?」
他沒有回答。松明燒盡了;他默默地立在暗中,漸看見月光的皎潔。
「唉!」他的母親嘆息說,「一交子時,你就是十六歲了,性情還是那樣,不冷不熱地,一點也不變。看來,你的父親的仇是沒有人報的了。」
他看見他的母親坐在灰白色的月影中,彷彿身體都在顫動;低微的聲音里,含著無限的悲哀,使他冷得毛骨悚然,而一轉眼間,又覺得熱血在全身中忽然騰沸。
「父親的仇?父親有什麼仇呢?」他前進幾步,驚急地問。
「有的。還要你去報。我早想告訴你的了;只因為你太小,沒有說。現在你已經成人了,卻還是那樣的性情。這教我怎麼辦呢?你似的性情,能行大事的么?」
「能。說罷,母親。我要改過……。」
「自然。我也只得說。你必須改過……。那麼,走過來罷。」
他走過去;他的母親端坐在床上,在暗白的月影里,兩眼發出閃閃的光芒。
「聽哪!」她嚴肅地說,「你的父親原是一個鑄劍的名工,天下第一。他的工具,我早已都賣掉了來救了窮了,你已經看不見一點遺跡;但他是一個世上無二的鑄劍的名工。二十年前,王妃生下了一塊鐵,聽說是抱了一回鐵柱之後受孕的,是一塊純青透明的鐵。大王知道是異寶,便決計用來鑄一把劍,想用它保國,用它殺敵,用它防身。不幸你的父親那時偏偏入了選,便將鐵捧回家裡來,日日夜夜地鍛煉,費了整三年的精神,煉成兩把劍。
「當最末次開爐的那一日,是怎樣地駭人的景象呵!嘩拉拉地騰上一道白氣的時候,地面也覺得動搖。那白氣到天半便變成白雲,罩住了這處所,漸漸現出緋紅顏色,映得一切都如桃花。我家的漆黑的爐子里,是躺著通紅的兩把劍。你父親用井華水慢慢地滴下去,那劍嘶嘶地吼著,慢慢轉成青色了。這樣地七日七夜,就看不見了劍,仔細看時,卻還在爐底里,純青的,透明的,正像兩條冰。
「大歡喜的光采,便從你父親的眼睛裡四射出來;他取起劍,拂拭著,拂拭著。然而悲慘的皺紋,卻也從他的眉頭和嘴角出現了。他將那兩把劍分裝在兩個匣子里。
「『你只要看這幾天的景象,就明白無論是誰,都知道劍已煉就的了。』他悄悄地對我說。『一到明天,我必須去獻給大王。但獻劍的一天,也就是我命盡的日子。怕我們從此要長別了。』
「『你……。』我很駭異,猜不透他的意思,不知怎麼說的好。我只是這樣地說:『你這回有了這么大的功勞……。』
「『唉!你怎麼知道呢!』他說。『大王是向來善於猜疑,又極殘忍的。這回我給他煉成了世間無二的劍,他一定要殺掉我,免得我再去給別人煉劍,來和他匹敵,或者超過他。』
我掉淚了。
「『你不要悲哀。這是無法逃避的。眼淚決不能洗掉運命。我可是早已有準備在這里了!』他的眼裡忽然發出電火隨的光芒,將一個劍匣放在我膝上。『這是雄劍。』他說。『你收著。明天,我只將這雌劍獻給大王去。倘若我一去竟不回來了呢,那是我一定不再在人間了。你不是懷孕已經五六個月了么?不要悲哀;待生了孩子,好好地撫養。一到成人之後,你便交給他這雄劍,教他砍在大王的頸子上,給我報仇!』」
「那天父親回來了沒有呢?」眉間尺趕緊問。
「沒有回來!」她冷靜地說。「我四處打聽,也杳無消息。後來聽得人說,第一個用血來飼你父親自己煉成的劍的人,就是他自己——你的父親。還怕他鬼魂作怪,將他的身首分埋在前門和後苑了!」
眉間尺忽然全身都如燒著猛火,自己覺得每一枝毛發上都彷彿閃出火星來。他的雙拳,在暗中捏得格格地作響。
他的母親站起了,揭去床頭的木板,下床點了松明,到門背後取過一把鋤,交給眉間尺道:「掘下去!」 眉間尺心跳著,但很沉靜的一鋤一鋤輕輕地掘下去。掘出來的都是黃土,約到五尺多深,土色有些不同了,隨乎是爛掉的材木。
「看罷!要小心!」他的母親說。
眉間尺伏在掘開的洞穴旁邊,伸手下去,謹慎小心地撮開爛樹,待到指尖一冷,有如觸著冰雪的時候,那純青透明的劍也出現了。他看清了劍靶,捏著,提了出來。
窗外的星月和屋裡的松明隨乎都驟然失了光輝,惟有青光充塞宇內。那劍便溶在這青光中,看去好像一無所有。眉間尺凝神細視,這才彷彿看見長五尺余,卻並不見得怎樣鋒利,劍口反而有些渾圓,正如一片韭葉。
「你從此要改變你的優柔的性情,用這劍報仇去!」他的母親說。
「我已經改變了我的優柔的性情,要用這劍報仇去!」
「但願如此。你穿了青衣,背上這劍,衣劍一色,誰也看不分明的。衣服我已經做在這里,明天就上你的路去罷。不要記念我!」她向床後的破衣箱一指,說。
眉間尺取出新衣,試去一穿,長短正很合式。他便重行疊好,裹了劍,放在枕邊,沉靜地躺下。他覺得自己已經改變了優柔的性情;他決心要並無心事一般,倒頭便睡,清晨醒來,毫不改變常態,從容地去尋他不共戴天的仇讎。但他醒著。他翻來復去,總想坐起來。他聽到他母親的失望的輕輕的長嘆。他聽到最初的雞鳴;他知道已交子時,自己是上了十六歲了。
二
當眉間尺腫著眼眶,頭也不回的跨出門外,穿著青衣,背著青劍,邁開大步,徑奔城中的時候,東方還沒有露出陽光。杉樹林的每一片葉尖,都掛著露珠,其中隱藏著夜氣。但是,待到走到樹林的那一頭,露珠里卻閃出各樣的光輝,漸漸幻成曉色了。遠望前面,便依稀看見灰黑色的城牆和雉堞。
和挑蔥賣菜的一同混入城裡,街市上已經很熱鬧。男人們一排一排的呆站著;女人們也時時從門里探出頭來。她們大半也腫著眼眶;蓬著頭;黃黃的臉,連脂粉也不及塗抹。
眉間尺預覺到將有巨變降臨,他們便都是焦躁而忍耐地等候著這巨變的。
他徑自向前走;一個孩子突然跑過來,幾乎碰著他背上的劍尖,使他嚇出了一身汗。轉出北方,離王宮不遠,人們就擠得密密層層,都伸著脖子。人叢中還有女人和孩子哭嚷的聲音。他怕那看不見的雄劍傷了人,不敢擠進去;然而人們卻又在背後擁上來。他只得宛轉地退避;面前只看見人們的背脊和伸長的脖子。
忽然,前面的人們都陸續跪倒了;遠遠地有兩匹馬並著跑過來。此後是拿著木棍,戈,刀,弓弩,旌旗的武人,走得滿路黃塵滾滾。又來了一輛四匹馬拉的大車,上面坐著一隊人,有的打鍾擊鼓,有的嘴上吹著不知道叫什麼名目的勞什子。此後又是車,裡面的人都穿畫衣,不是老頭子,便是矮胖子,個個滿臉油汗。接著又是一隊拿刀槍劍戟的騎士。跪著的人們便都伏下去了。這時眉間尺正看見一輛黃蓋的大車馳來,正中坐著一個畫衣的胖子,花白鬍子,小腦袋;腰間還依稀看見佩著和他背上一樣的青劍。
他不覺全身一冷,但立刻又灼熱起來,像是猛火焚燒著。他一面伸手向肩頭捏住劍柄,一面提起腳,便從伏著的人們的脖子的空處跨出去。
但他只走得五六步,就跌了一個倒栽蔥,因為有人突然捏住了他的一隻腳。這一跌又正壓在一個干癟臉的少年身上;他正怕劍尖傷了他,吃驚地起來看的時候,肋下就挨了很重的兩拳。他也不暇計較,再望路上,不但黃蓋車已經走過,連擁護的騎士也過去了一大陣了。
路旁的一切人們也都爬起來。干癟臉的少年卻還扭住了眉間尺的衣領,不肯放手,說被他壓壞了貴重的丹田,必須保險,倘若不到八十歲便死掉了,就得抵命。閑人們又即刻圍上來,呆看著,但誰也不開口;後來有人從旁笑罵了幾句,卻全是附和干癟臉少年的。眉間尺遇到了這樣的敵人,真是怒不得,笑不得,只覺得無聊,卻又脫身不得。這樣地經過了煮熟一鍋小米的時光,眉間尺早已焦躁得渾身發火,看的人卻仍不見減,還是津津有味隨的。
前面的人圈子動搖了,擠進一個黑色的人來,黑須黑眼睛,瘦得如鐵。他並不言語,只向眉間尺冷冷地一笑,一面舉手輕輕地一撥干癟臉少年的下巴,並且看定了他的臉。那少年也向他看了一會,不覺慢慢地鬆了手,溜走了;那人也就溜走了;看的人們也都無聊地走散。只有幾個人還來問眉間尺的年紀,住址,家裡可有姊姊。眉間尺都不理他們。
他向南走著;心裡想,城市中這么熱鬧,容易誤傷,還不如在南門外等候他回來,給父親報仇罷,那地方是地曠人稀,實在很便於施展。這時滿城都議論著國王的游山,儀仗,威嚴,自己得見國王的榮耀,以及俯伏得有怎麼低,應該采作國民的模範等等,很像蜜蜂的排衙。直至將近南門,這才漸漸地冷靜。
他走出城外,坐在一株大桑樹下,取出兩個饅頭來充了飢;吃著的時候忽然記起母親來,不覺眼鼻一酸,然而此後倒也沒有什麼。周圍是一步一步地靜下去了,他至於很分明地聽到自己的呼吸。
天色愈暗,他也愈不安,盡目力望著前方,毫不見有國王回來的影子。上城賣菜的村人,一個個挑著空擔出城回家去了。
人跡絕了許久之後,忽然從城裡閃出那一個黑色的人來。「走罷,眉間尺!國王在捉你了!」他說,聲音好像鴟梟。
眉間尺渾身一顫,中了魔似的,立即跟著他走;後來是飛奔。他站定了喘息許多時,才明白已經到了杉樹林邊。後面遠處有銀白的條紋,是月亮已從那邊出現;前面卻僅有兩點磷火一般的那黑色人的眼光。
「你怎麼認識我?……」他極其惶駭地問。
「哈哈!我一向認識你。」那人的聲音說。「我知道你背著雄劍,要給你的父親報仇,我也知道你報不成。豈但報不成;今天已經有人告密,你的仇人早從東門還宮,下令捕拿你了。」
眉間尺不覺傷心起來。
「唉唉,母親的嘆息是無怪的。」他低聲說。
「但她只知道一半。她不知道我要給你報仇。」
「你么?你肯給我報仇么,義士?」
「阿,你不要用這稱呼來冤枉我。」
「那麼,你同情於我們孤兒寡婦?……」
「唉,孩子,你再不要提這些受了污辱的名稱。」他嚴冷地說,「仗義,同情,那些東西,先前曾經干凈過,現在卻都成了放鬼債的資本。我的心裡全沒有你所謂的那些。我只不過要給你報仇!」
「好。但你怎麼給我報仇呢?」
「只要你給我兩件東西。」兩粒磷火下的聲音說。「那兩件么?你聽著:一是你的劍,二是你的頭!」
眉間尺雖然覺得奇怪,有些狐疑,卻並不吃驚。他一時開不得口。
「你不要疑心我將騙取你的性命和寶貝。」暗中的聲音又嚴冷地說。「這事全由你。你信我,我便去;你不信,我便住。」
「但你為什麼給我去報仇的呢?你認識我的父親么?」
「我一向認識你的父親,也如一向認識你一樣。但我要報仇,卻並不為此。聰明的孩子,告訴你罷。你還不知道么,我怎麼地善於報仇。你的就是我的;他也就是我。我的魂靈上是有這么多的,人我所加的傷,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!」
暗中的聲音剛剛停止,眉間尺便舉手向肩頭抽取青色的劍,順手從後項窩向前一削,頭顱墜在地面的青苔上,一面將劍交給黑色人。
「呵呵!」他一手接劍,一手捏著頭發,提起眉間尺的頭來,對著那熱的死掉的嘴唇,接吻兩次,並且冷冷地尖利地笑。
笑聲即刻散布在杉樹林中,深處隨著有一群磷火似的眼光閃動,倏忽臨近,聽到咻咻的餓狼的喘息。第一口撕盡了眉間尺的青衣,第二口便身體全都不見了,血痕也頃刻舔盡,只微微聽得咀嚼骨頭的聲音。
最先頭的一匹大狼就向黑色人撲過來。他用青劍一揮,狼頭便墜在地面的青苔上。別的狼們第一口撕盡了它的皮,第二口便身體全都不見了,血痕也頃刻舔盡,只微微聽得咀嚼骨頭的聲音。
他已經掣起地上的青衣,包了眉間尺的頭,和青劍都背在背脊上,回轉身,在暗中向王城揚長地走去。
狼們站定了,聳著肩,伸出舌頭,咻咻地喘著,放著綠的眼光看他揚長地走。
他在暗中向王城揚長地走去,發出尖利的聲音唱著歌:
哈哈愛兮愛乎愛乎!
愛青劍兮一個仇人自屠。
夥頤連翩兮多少一夫。
一夫愛青劍兮嗚呼不孤。
頭換頭兮兩個仇人自屠。
一夫則無兮愛乎嗚呼!
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,
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!
游山並不能使國王覺得有趣;加上了路上將有刺客的密報,更使他掃興而還。那夜他很生氣,說是連第九個妃子的頭發,也沒有昨天那樣的黑得好看了。幸而她撒嬌坐在他的御膝上,特別扭了七十多回,這才使龍眉之間的皺紋漸漸地舒展。
午後,國王一起身,就又有些不高興,待到用過午膳,簡直現出怒容來。
「唉唉!無聊!」他打一個大呵欠之後,高聲說。上自王後,下至弄臣,看見這情形,都不覺手足無措。白須老臣的講道,矮胖侏儒〔12〕的打諢,王是早已聽厭的了;近來便是走索,緣竿,拋丸,倒立,吞刀,吐火等等奇妙的把戲,也都看得毫無意味。他常常要發怒;一發怒,便按著青劍,總想尋點小錯處,殺掉幾個人。
偷空在宮外閑游的兩個小宦官,剛剛回來,一看見宮裡面大家的愁苦的情形,便知道又是照例的禍事臨頭了,一個嚇得面如土色;一個卻像是大有把握一般,不慌不忙,跑到國王的面前,俯伏著,說道:
「奴才剛才訪得一個異人,很有異術,可以給大王解悶,因此特來奏聞。」
「什麼?!」王說。他的話是一向很短的。
「那是一個黑瘦的,乞丐似的男子。穿一身青衣,背著一個圓圓的青包裹;嘴裡唱著胡謅的歌。人問他。他說善於玩把戲,空前絕後,舉世無雙,人們從來就沒有看見過;一見之後,便即解煩釋悶,天下太平。但大家要他玩,他卻又不肯。說是第一須有一條金龍,第二須有一個金鼎。……」
「金龍?我是的。金鼎?我有。」
「奴才也正是這樣想。……」
「傳進來!」
話聲未絕,四個武士便跟著那小宦官疾趨而出。上自王後,下至弄臣,個個喜形於色。他們都願意這把戲玩得解愁釋悶,天下太平;即使玩不成,這回也有了那乞丐似的黑瘦男子來受禍,他們只要能挨到傳了進來的時候就好了。
並不要許多工夫,就望見六個人向金階趨進。先頭是宦官,後面是四個武士,中間夾著一個黑色人。待到近來時,那人的衣服卻是青的,須眉頭發都黑;瘦得顴骨,眼圈骨,眉棱骨都高高地突出來。他恭敬地跪著俯伏下去時,果然看見背上有一個圓圓的小包袱,青色布,上面還畫上一些暗紅色的花紋。
「奏來!」王暴躁地說。他見他傢伙簡單,以為他未必會玩什麼好把戲。
「臣名叫宴之敖者;生長汶汶鄉。少無職業;晚遇明師,教臣把戲,是一個孩子的頭。這把戲一個人玩不起來,必須在金龍之前,擺一個金鼎,注滿清水,用獸炭〔15〕煎熬。於是放下孩子的頭去,一到水沸,這頭便隨波上下,跳舞百端,且發妙音,歡喜歌唱。這歌舞為一人所見,便解愁釋悶,為萬民所見,便天下太平。」
「玩來!」王大聲命令說。
並不要許多工夫,一個煮牛的大金鼎便擺在殿外,注滿水,下面堆了獸炭,點起火來。那黑色人站在旁邊,見炭火一紅,便解下包袱,打開,兩手捧出孩子的頭來,高高舉起。那頭是秀眉長眼,皓齒紅唇;臉帶笑容;頭發蓬鬆,正如青煙一陣。黑色人捧著向四面轉了一圈,便伸手擎到鼎上,動著嘴唇說了幾句不知什麼話,隨即將手一松,只聽得撲通一聲,墜入水中去了。水花同時濺起,足有五尺多高,此後是一切平靜。
許多工夫,還無動靜。國王首先暴躁起來,接著是王後和妃子,大臣,宦官們也都有些焦急,矮胖的侏儒們則已經開始冷笑了。王一見他們的冷笑,便覺自己受愚,回顧武士,想命令他們就將那欺君的莠民擲入牛鼎里去煮殺。
但同時就聽得水沸聲;炭火也正旺,映著那黑色人變成紅黑,如鐵的燒到微紅。王剛又回過臉來,他也已經伸起兩手向天,眼光向著無物,舞蹈著,忽地發出尖利的聲音唱起歌來:
哈哈愛兮愛乎愛乎!
愛兮血兮兮誰乎獨無。
民萌冥行兮一夫壺盧。
彼用百頭顱,千頭顱兮用萬頭顱!
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。
愛一頭顱兮血乎嗚呼!
血乎嗚呼兮嗚呼阿呼,
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!
隨著歌聲,水就從鼎口湧起,上尖下廣,像一座小山,但自水尖至鼎底,不住地迴旋運動。那頭即似水上上下下,轉著圈子,一面又滴溜溜自己翻筋斗,人們還可以隱約看見他玩得高興的笑容。過了些時,突然變了逆水的游泳,打旋子夾著穿梭,激得水花向四面飛濺,滿庭灑下一陣熱雨來。一個侏儒忽然叫了一聲,用手摸著自己的鼻子。他不幸被熱水燙了一下,又不耐痛,終於免不得出聲叫苦了。
黑色人的歌聲才停,那頭也就在水中央停住,面向王殿,顏色轉成端莊。這樣的有十餘瞬息之久,才慢慢地上下抖動;從抖動加速而為起伏的游泳,但不很快,態度很雍容。繞著水邊一高一低地遊了三匝,忽然睜大眼睛,漆黑的眼珠顯得格外精采,同時也開口唱起歌來:
王澤流兮浩洋洋;
克服怨敵,怨敵克服兮,赫兮強!
宇宙有窮止兮萬壽無疆。
幸我來也兮青其光!
青其光兮永不相忘。
異處異處兮堂哉皇!
堂哉皇哉兮噯噯唷,
嗟來歸來,嗟來陪來兮青其光!
頭忽然升到水的尖端停住;翻了幾個筋斗之後,上下升降起來,眼珠向著左右瞥視,十分秀媚,嘴裡仍然唱著歌:
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,
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!
血一頭顱兮愛乎嗚呼。
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!
彼用百頭顱,千頭顱……
唱到這里,是沉下去的時候,但不再浮上來了;歌詞也不能辨別。湧起的水,也隨著歌聲的微弱,漸漸低落,像退潮一般,終至到鼎口以下,在遠處什麼也看不見。
「怎了?」等了一會,王不耐煩地問。
「大王,」那黑色人半跪著說。「他正在鼎底里作最神奇的團圓舞,不臨近是看不見的。臣也沒有法術使他上來,因為作團圓舞必須在鼎底里。」
王站起身,跨下金階,冒著炎熱立在鼎邊,探頭去看。只見水平如鏡,那頭仰面躺在水中間,兩眼正看著他的臉。待到王的眼光射到他臉上時,他便嫣然一笑。這一笑使王覺得似曾相識,卻又一時記不起是誰來。剛在驚疑,黑色人已經掣出了背著的青色的劍,只一揮,閃電般從後項窩直劈下去,撲通一聲,王的頭就落在鼎里了。
仇人相見,本來格外眼明,況且是相逢狹路。王頭剛到水面,眉間尺的頭便迎上來,狠命在他耳輪上咬了一口。鼎水即刻沸涌,澎湃有聲;兩頭即在水中死戰。約有二十回合,王頭受了五個傷,眉間尺的頭上卻有七處。王又狡猾,總是設法繞到他的敵人的後面去。眉間尺偶一疏忽,終於被他咬住了後項窩,無法轉身。這一回王的頭可是咬定不放了,他只是連連蠶食進去;連鼎外面也彷彿聽到孩子的失聲叫痛的聲音。
上自王後,下至弄臣,駭得凝結著的神色也應聲活動起來,似乎感到暗無天日的悲哀,皮膚上都一粒一粒地起粟;然而又夾著秘密的歡喜,瞪了眼,像是等候著什麼似的。
黑色人也彷彿有些驚慌,但是面不改色。他從從容容地伸開那捏著看不見的青劍的臂膊,如一段枯枝;伸長頸子,如在細看鼎底。臂膊忽然一彎,青劍便驀地從他後面劈下,劍到頭落,墜入鼎中,怦的一聲,雪白的水花向著空中同時四射。
他的頭一入水,即刻直奔王頭,一口咬住了王的鼻子,幾乎要咬下來。王忍不住叫一聲「阿唷」,將嘴一張,眉間尺的頭就乘機掙脫了,一轉臉倒將王的下巴下死勁咬住。他們不但都不放,還用全力上下一撕,撕得王頭再也合不上嘴。於是他們就如餓雞啄米一般,一頓亂咬,咬得王頭眼歪鼻塌,滿臉鱗傷。先前還會在鼎裡面四處亂滾,後來只能躺著呻吟,到底是一聲不響,只有出氣,沒有進氣了。
黑色人和眉間尺的頭也慢慢地住了嘴,離開王頭,沿鼎壁遊了一匝,看他可是裝死還是真死。待到知道了王頭確已斷氣,便四目相視,微微一笑,隨即合上眼睛,仰面向天,沉到水底里去了。
煙消火滅;水波不興。特別的寂靜倒使殿上殿下的人們警醒。他們中的一個首先叫了一聲,大家也立刻迭連驚叫起來;一個邁開腿向金鼎走去,大家便爭先恐後地擁上去了。有擠在後面的,只能從人脖子的空隙間向裡面窺探。
熱氣還炙得人臉上發燒。鼎里的水卻一平如鏡,上面浮著一層油,照出許多人臉孔:王後,王妃,武士,老臣,侏儒,太監。……
「阿呀,天哪!咱們大王的頭還在裡面哪,唉唉唉!」第六個妃子忽然發狂似的哭嚷起來。
上自王後,下至弄臣,也都恍然大悟,倉皇散開,急得手足無措,各自轉了四五個圈子。一個最有謀略的老臣獨又上前,伸手向鼎邊一摸,然而渾身一抖,立刻縮了回來,伸出兩個指頭,放在口邊吹個不住。
大家定了定神,便在殿門外商議打撈辦法。約略費去了煮熟三鍋小米的工夫,總算得到一種結果,是:到大廚房去調集了鐵絲勺子,命武士協力撈起來。
器具不久就調集了,鐵絲勺,漏勺,金盤,擦桌布,都放在鼎旁邊。武士們便揎起衣袖,有用鐵絲勺的,有用漏勺的,一齊恭行打撈。有勺子相觸的聲音,有勺子刮著金鼎的聲音;水是隨著勺子的攪動而旋繞著。好一會,一個武士的臉色忽而很端莊了,極小心地兩手慢慢舉起了勺子,水滴從勺孔中珠子一般漏下,勺裡面便顯出雪白的頭骨來。大家驚叫了一聲;他便將頭骨倒在金盤里。
「阿呀!我的大王呀!」王後,妃子,老臣,以至太監之類,都放聲哭起來。但不久就陸續停止了,因為武士又撈起了一個同樣的頭骨。
他們淚眼模胡地四顧,只見武士們滿臉油汗,還在打撈。此後撈出來的是一團糟的白頭發和黑頭發;還有幾勺很短的東西,隨乎是白鬍須和黑胡須。此後又是一個頭骨。此後是三枝簪。
直到鼎裡面只剩下清湯,才始住手;將撈出的物件分盛了三金盤:一盤頭骨,一盤須發,一盤簪。
「咱們大王只有一個頭。那一個是咱們大王的呢?」第九個妃子焦急地問。
「是呵……。」老臣們都面面相覷。
「如果皮肉沒有煮爛,那就容易辨別了。」一個侏儒跪著說。
大家只得平心靜氣,去細看那頭骨,但是黑白大小,都差不多,連那孩子的頭,也無從分辨。王後說王的右額上有一個疤,是做太子時候跌傷的,怕骨上也有痕跡。果然,侏儒在一個頭骨上發見了:大家正在歡喜的時候,另外的一個侏儒卻又在較黃的頭骨的右額上看出相仿的瘢痕來。
「我有法子。」第三個王妃得意地說,「咱們大王的龍準是很高的。」
太監們即刻動手研究鼻準骨,有一個確也似乎比較地高,但究竟相差無幾;最可惜的是右額上卻並無跌傷的瘢痕。
「況且,」老臣們向太監說,「大王的後枕骨是這么尖的么?」
「奴才們向來就沒有留心看過大王的後枕骨……。」
王後和妃子們也各自回想起來,有的說是尖的,有的說是平的。叫梳頭太監來問的時候,卻一句話也不說。
當夜便開了一個王公大臣會議,想決定那一個是王的頭,但結果還同白天一樣。並且連須發也發生了問題。白的自然是王的,然而因為花白,所以黑的也很難處置。討論了小半夜,只將幾根紅色的鬍子選出;接著因為第九個王妃抗議,說她確曾看見王有幾根通黃的鬍子,現在怎麼能知道決沒有一根紅的呢。於是也只好重行歸並,作為疑案了。